【导读】证券投顾行业代理维权黑灰产呈规模化趋势
见习记者 舍梨
“客户在服务期内正常接受服务，但在服务期到期或即将到期时，突然提出全额退款。”“投资者态度强硬、不愿沟通、不提供相关的材料凭证。”
近日，上海一家证券投顾机构人士告诉记者，近期退款和客户投诉量激增，其中有大量恶意“代理维权”带来的退款和投诉。这种灰色的“产业链”，除了可能导致投资者遭遇诈骗之外，海量的负面信息也给投顾机构的声誉造成严重影响。
这只是行业的一个缩影，投顾机构正遭遇“退费潮”。记者获悉，投顾公司业内人士汇总的数据显示，2021年、2022年和2023年，证券投顾行业退款分别达到13.48亿元、23.28亿元和24.45亿元。尽管证券投顾机构2024年客户退款和投诉数据尚未公开，但上海证监局的信访数据显示这一趋势仍在延续。2022年至2024年，上海证监局的投资咨询机构信访数量从88件增至821件，增幅高达833%。
退款和投诉激增的背后
“今年的异常退款和投诉状况持续增加。”一名投顾机构员工表示，不少客户跟他反映，近日收到了类似的代理维权短信或者骚扰电话，还有投资者拿着材料在服务过期后以投资亏损、威胁举报前来要求退费，话术颇有套路，背后多为非法代理维权机构教唆。
展开剩余79%多家持牌证券投资咨询公司向记者证实了类似情况：大量客户以高度一致的方式和口吻要求退订服务并索赔。面对此类恶意投诉，部分公司坦言应对存在困难。“我们一直希望打击这些‘代理维权’黑灰产业链，但这些机构或个人IP分散、手段隐蔽，难以定位具体目标并取证，通过法律途径维权存在挑战。”
从网上充斥的“代理维权”信息来看，其内容和话术大同小异：一般先以投资者的口吻介绍其“上当受骗”的经历，关键字围绕着“服务费”“亏损”等，通过编造索赔成功的案例吸引投资者，然后推荐所谓“代理团队”的联系方式完成获客；再与投资者签订委托合同，以追回金额的30%作为劳务费。同时，将投资者拉入微信群，在群内进行股票推荐、指导买卖操作并声称保证收益。
关于退款率，头部投顾机构九方智投在2024年中期报告中，也直接点名恶意代理维权活动带来的负面影响。“在市场不景气、震荡波动和交易信心不足之下，证券投顾恶意代理维权活动显著增加，导致退款率上升，其中，九方智投旗舰系列以及九方智投擒龙系列按付款金额计退款率分别达到了30.3%和31%。”九方智投在2024年中报中表示。
一名投顾机构人士表示，当前投资咨询行业普遍存在“收入增速为28%、退款金额增速为81%、投诉量同比增幅达290%”的运营失衡现象。许多证券经营机构，特别是以民营企业为主的证券投资咨询公司为了息事宁人支付巨额的退费和赔偿，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和时间，对公司经营产生了极大的负面影响。
“代维”黑灰产乱象丛生
据了解，所谓的代理维权机构通常在网络上发布宣传内容“引流”，或通过非法渠道定向获取客户联系方式，诱导投资者维权并获取高额报酬，其中部分机构收取的维权费用比例在30%左右。这些机构和个人一般并不具备法律执业资格，却自称“法务”“专业律师”。
“过去几年，投顾代理维权行业通过非法获取投顾公司的信息数据，吃到了投顾行业发展多年的红利。”一名资深行业人士表示，代维公司通过多种非法途径获取投顾公司的客户信息，比如通过技术手段对投顾公司的软件进行爬取获得DPI（近7日日活）及SDK（历史数据）。这种获取客户信息的技术手段已十分成熟。
记者拿到的一份调查报告显示，湖北某参与证券投顾代理维权业务的法律咨询公司，4个月内签单就达到1389单，签单涉及的退款总额达到3269.23万元。最后成功获得628单退款，总退款金额达到1055.1万元。按照约30%的服务费提成，这家法律咨询公司仅凭此业务就在4个月内实现263万元服务费收入。
此外，2024年以来，投顾行业的“代理维权”陆续出现了新的引流方式，比如新媒体视频等，一些拥有很大粉丝基数和流量的行业“网红”，通过线上金融知识讲解吸引更多粉丝。这些“网红”遇到投资亏损的客户，就把客户资料转给“代理维权机构”或律师事务所，进行退款维权。
业内人士表示，这些代理协议往往包含诸多不利于投资者的条款，如高额的代理费用、模糊的退费条件等等。更有甚者，一旦收到资金，便可能消失无踪。种种行为导致客户正常与机构沟通的渠道和资源被侵占，合法权益反而难以得到保障。
需构建全链条治理体系
“代理维权”黑灰产不仅影响证券投资咨询持牌机构，甚至还波及券商、银行、保险公司及期货公司等金融服务机构。
上海某投顾机构人士分析，随着互联网金融P2P整顿出清，大量P2P讨债公司从业人员等进入代理退保行业并发展壮大，之后逐步向银行信用卡、消费贷、投顾渗透，呈现垂直化发展趋势，即保险代理维权、减免债务代理维权、投资顾问服务费代理维权中介化、独立化、专业化发展，已形成完整的“黑色”产业链。
受访法律人士认为，整治“代理维权”乱象，既需要金融机构内部强化合规经营意识，完善服务质量管控体系，也需要外部构建协同治理机制进行系统性解决。
上海新古律师事务所王怀涛律师认为，非法维权屡禁不止，核心在于多重因素交织。利益驱动下，团伙以“全额退费”为诱饵向投资者收取高额抽成，利用其亏损后的焦虑情绪及对正规维权渠道的认知偏差，通过网络平台隐蔽化、规模化运作，并采用伪造文书、恶意举报等手段施压。此外，跨区域引流签约模式进一步增加了打击难度。
他表示，打击非法维权黑灰产需构建全链条治理体系。首先，应强化投资者教育，揭露“先收费后跑路”等套路，引导通过司法诉讼等正规渠道维权；其次，压实网络平台审核责任，阻断引流渠道；第三，公安、金融监管等部门建立联动机制，严查虚假宣传、敲诈勒索等行为，追根溯源打击资金链；最后，金融机构需优化售后与纠纷响应机制，从源头减少黑维权介入空间，多方合力净化市场生态。
上海星秀律师事务所郭强建议，一是提高代理维权组织的市场准入门槛；二是加快推进相关治理的法治建设，研究制定金融“黑灰产”的界定、应对策略和处理标准等；三是在全国范围内开展多部门联合打击的专项行动，合力打造良好的金融市场生态环境，对金融“黑灰产”形成全域围剿态势。
编辑：晨曦
校对：纪元
制作：鹿米
审核：陈思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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